第二十七章鹿子霖的儿媳疯了。她变疯的原因村人丝毫也不知晓。秋末初冬的一天晌午,不时很少在村巷里露脸儿的她突然从四合院轻手飘脚蹦到村巷里哈哈大笑不止,立即招引来一帮闲人围观。她哈哈大笑着又戛然停止,瞬间转换出一副羞羞怯怯、神神秘秘的眉眼,窃窃私语:“俺爸跟我好……我跟俺爸好……你甭给俺阿婆说噢!”...
第十七章白嘉轩重新出现在白鹿村的街巷里,村民们差点认不出他来了,那挺直如椽的腰杆儿佝偻下去,从尾骨那儿折成了一个九十度的弯角,屁股高高地撅了起来;他手里拄着一根截短了的拐杖,和人说话的时候就仰起脸来,活像一只狗的形体;抬头仰脸跟人说话时,那双眼睛就尽力往上翻睁,原来鼓出的眼球愈加显得突出,眼白也...
第十六章麦子收罢新粮归仓以后,原上各个村庄的“忙罢会”便接踵而来,每个村子都有自己过会的日子。太阳冒红时,白鹿原的官道小路上,庄稼汉男女穿着浆捶得平展硬峥的家织布白衫青裤,臂弯里挎着装有用新麦子面蒸成的各色花馍的竹提盒笼儿,乐颠颠地去走亲访友,吃了喝了谝了,于日落时散散悠悠回家去,今年的“忙罢会...
第十五章黑娃早已远走高飞。他现在穿一身青色军装制服,头戴硬壳短舌大盖帽,腰里结一根黑色皮带,缀着紫红皮穗的短枪挂在腰际,十分英武十分干练地出出进进旅部的首脑机关。这是一支国民革命军的加强旅。黑娃已经成为习旅长最可信赖的贴身警卫。黑娃总是忘不了从白鹿原逃走时的情景。那天晚上兆鹏从城里回来就赶到...
第十四章鹿兆鹏经历了投身国民革命以来的头一遭危机,他险些被捕。那是白鹿原刚刚进入三伏的一个褥热难熬的夜晚,他从井里绞上一桶水提到竹坛旁边的渗坑前,抹下了上衣挂到竹枝上,用一只葫芦瓢舀满水从头顶浇下来,冰凉的井水激得他全身起一层鸡皮圪塔。这当儿有两个陌生人走到他跟前问:“鹿校长住哪个屋?”兆鹏...
第十三章白嘉轩双时搭在轧花讥的台板上,一只肘弯里搂揽着棉花,另一只手把一团一团籽棉均匀地撒进宽大的机口里,双脚轮换踩动那块结实的槐木踏板。在哳哳哳哳的响声里,粗大的辊芯上翻卷着条条缕缕柔似流云的雪白的棉绒,黑色的绣着未剔净花毛的棉籽从机器的腹下流漏出来。踩踏着沉重的机器,白嘉轩的腰杆仍然挺直如椽...
第十二章朱先生已不再教学。生员们互相串通纷纷离开白鹿书院,到城里甚至到外省投考各种名堂的新式学校去了;朱先生镇静地接受那些生员礼仪性的告别,无一例外地送他们到白鹿书院的门口,看着他们背着行李卷儿走下原坡:后来朱先生就催促他们快些离开,及至最后剩下寥寥无儿的几个中坚分子时,他索性关闭了书院。彭县长...
第十一章一队士兵开进白鹿原,驻进田福贤总乡约的白鹿仓里。他们大约有三十几号人,一人背一技黑不溜秋的长枪,黑鞋黑裤黑褂黑制帽,小腿上打着白色裹缠布,显得精神抖擞威武严肃。人们很快给他们取下一个形像的绰号:白腿乌鸦。这队士兵突然开进白鹿仓的大门,哗啦一声散开,把那一排房子包围起来。一个人喊道:“出来...
第十章孝文和孝武一人背一捆铺盖卷儿回到白鹿村。因为学生严重流失,纷纷投入城里新兴的学校去念书,朱先生创立的白鹿书院正式宣告关闭,滋水县也筹建起第一所新式学校——初级师范学校,朱先生勉强受聘出任教务长。看着两个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儿子归来,白嘉轩好生喜欢,有这样两个槐树苗儿一样壮健的后人顶门立柱,白家...
第九章黑娃落脚到渭北一个叫将军寨的村子里,给一家郭姓的财东熬活。将军寨坐落在一道叫做将军坡下的河川里,一马平川望不到尽头,全是平展展的水浇地。人说,下了将军坡,土地都姓郭。郭家是个大财东,一家拥有的土地比白鹿村全村的土地还多,骡马拴下三大槽,连驹儿带犊儿几十头。郭家的儿孙全部在外头干事,有的为政...
第八章交农事件经人们百次千次不厌其烦地议论过,终于淡漠下来了。有关白狼的嘈传中止了,却随着又传开了天狗的叫声。传说白狼原先在哪儿出现过,天狗的叫声就在哪儿响起。听到过天狗叫声的人还嘬起嘴模仿着:“溜溜溜——溜溜溜。”细细的尖尖的叫声与庄户人养的柴狗汪汪汪的叫声大相径庭,一般人即使听到“溜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