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共读-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宋代:周邦彦

来源:大秦岭旅游网浏览:12545次日期:2018-05-13 20:51:31

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
 
宋代:周邦彦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阑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译文
风使春季的莺雏长大,夏雨让梅子变得肥美,正午茂密的树下圆形的阴凉笼罩的地面。地势低洼靠近山,衣服潮湿总费炉火烘干。人家寂静乌鸦无忧自乐翩翩,小桥外边,新涨的绿水湍流激溅。久久凭靠栏杆,遍地黄芦苦竹,竟仿佛我自己像遭贬的白居易泛舟九江边。
年复一年。犹如春来秋去的社燕,飘飞流浪在大漠荒原,来寄居在长长的屋檐。且不去想那身外的功名业绩,还是怡心畅神,常坐酒樽前。我这疲倦、憔悴的江南游子,再不忍听激越、繁复的管弦。就在歌宴边,为我安上一个枕席,让我醉后可以随意安眠。
 
注释
①溧水:县名,今属江苏省南京市。
②风老莺雏:幼莺在暖风里长大了。
③午阴嘉树清圆:正午的时候,太阳光下的树影,又清晰,又圆正。
④卑:低。
⑤润:湿
⑥ 乌鸢(yuān): 即乌鸦。
⑦ 溅溅:流水声。
⑧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出自白居易《琵琶行》黄芦苦竹绕宅生。
⑨ 社燕:燕子当春社时飞来,秋社时飞走,故称社燕。
⑩瀚海:沙漠,指荒远之地。
修椽:长椽子。句谓燕子营巢寄寓在房梁上。
身外:身外事,指功名利禄。
尊:同樽,古代盛酒的器具。
急管繁弦:宋·晏殊《蝶恋花》词:绣幕卷波香引穗,急管繁弦,共爱人间瑞。形容各种乐器同时演奏的热闹情景。
筵yán):竹席。
枕簟(diàn):枕席。
 
赏析
 
  周邦彦为北宋末期词学大家。由于他深通音律,创制慢词很多,无论写景抒情,都能刻画入微,形容尽致。章法变化多端,疏密相间,笔力奇横。王国维推尊为词中老杜,确非溢美之词。兹分析一下他的《满庭芳》一首词,即可见一斑:
 
  周邦彦于公元1093年(哲宗元祐八年)任溧水(今江苏溧水县)令,时年三十七岁。无想山在溧水县南十八里,山上无想寺(一名禅寂院)中有韩熙载读书堂。韩曾有赠寺僧诗云:无想景幽远,山屏四面开。凭师领鹤去,待我桂冠来。药为依时采,松宜绕舍栽。林泉自多兴,不是效刘雷。由此可见无想山之幽僻。郑文焯以为无想山乃邦彦所名,非是。
 
  上片写足江南初夏景色,极其细密;下片即景抒情,曲折回环,章法完全从柳词化出。风老三句,是说莺雏已经长成,梅子亦均结实。杜牧有风蒲燕雏老之句,杜甫有红绽雨肥梅之句,皆含风雨滋长万物之意。两句对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词作动词用,极其生动。时值中午,阳光直射,树荫亭亭如幄,正如刘禹锡所云:日午树荫正,独吟池上亭。圆字绘出绿树葱茏的形象。此词正是作者在无想山写所闻所见的景物之美。
 
  地卑两句承上而来,写溧水地低而近山的特殊环境,雨多树密,此时又正值黄梅季节,所谓梅子黄时雨,使得处处湿重而衣物潮润,炉香熏衣,需时较久,费字道出衣服之润湿,则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湿越重,衣越润,费炉烟愈多,一费字既具体又概括,形象袅袅,精炼异常。
 
  人静句据陈元龙注云:杜甫诗人静乌鸢乐。今本杜集无此语。正因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领略乌鸢逍遥情态。自字极灵动传神,画出鸟儿之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闷。周词《琐窗寒》云:想东园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样有无穷韵味。小桥句仍写静境,水色澄清,水声溅溅,说明雨多,这又与上文地卑、衣润等相互关联。邦彦治溧水时有新绿池、姑射亭、待月轩、萧闲堂诸名胜。
 
  凭栏久承上,意谓上述景物,均是凭栏眺望时所见。词意至此,进一步联系到自身。黄芦苦竹,用白居易《琵琶行》中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之句,点出自己的处境与被贬谪的白居易相类。疑字别本作拟,当以疑字为胜。
 
  换头年年,为句中韵。《乐府指迷》云:词中多有句中韵,人多不晓,不惟读之可听,而歌时最要叶韵应拍,不可以为闲字而不押,……又如《满庭芳》过处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韵,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叹身世,曲折道来。作者在此以社燕自比,社燕每年春社时来,秋社时去,从漠北瀚海飘流来此,于人家屋椽之间暂时栖身,这里暗示出他宦情如逆旅的心情。
 
  且莫思两句,劝人一齐放下,开怀行乐,词意从杜甫诗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尊前有限杯中化出。憔悴两句,又作一转,飘泊不定的江南倦客,虽然强抑悲怀,不思种种烦恼的身外事,但盛宴当前,丝竹纷陈,又令人难以为情而徒增伤感,这种深刻而沉痛的拙笔、重笔、大笔,正是周词的特色。
 
  歌筵畔句再转作收。容我醉时眠,用陶潜语:潜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南史·陶潜传》)李白亦有我醉欲眠卿且去之句,这里用其意而又有所不同,歌筵弦管,客之所乐,而醉眠忘忧,为己之所欲,两者尽可各择所好。容我两字,极其婉转,暗示作者愁思无已,惟有借醉眠以了之。
 
  周邦彦自公元1087年(元祐二年)离开汴京,先后流宦于庐州、荆南、溧水等僻远之地,故多自伤身世之叹,这种思想在此词中也有所反映。但此词的特色是蕴藉含蓄,词人的内心活动亦多隐约不露。例如上片细写静景,说明作者对四周景物的感受细微,又似极其客观,纯属欣赏;但凭栏久三句,以贬居江州的白居易自比,则其内心之矛盾苦痛,亦可概见。不过其表现方式却是与《琵琶行》不同。陈廷焯说: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中别饶蕴藉。(《白雨斋词话》)说明两者风格之不同。下片笔锋一转再转,曲折传出作者流宦他乡的苦况,他自比暂寄修椽的社燕,又想借酒忘愁而苦于不能,但终于只能以醉眠求得内心短暂的宁静。《蓼园词选》指出:‘且莫思至句末,写其心之难遣也,末句妙于语言。这妙于语言亦指含蓄而言。
 
  宋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云:清真词多用唐人诗语,隐括入律,浑然天成,长调尤善铺叙,富艳精工。这话是对的。即如这首词就用了杜甫、白居易、刘禹锡、杜牧诸人的诗,而结合真景真情,炼字琢句,运化无痕,气脉不断,实为难能可贵的佳作。 
 
赏析
 
  这首词较真实地反映了封建社会里,一个宦途并不得意的知识分子愁苦寂寞的心情。上片写江南初夏景色,将羁旅愁怀融入景中。下片抒发飘流之哀。此词整体哀怨却不激烈,沉郁顿挫中别饶情味,体现了清真词一贯的风格。
 
  一开头写春光已去,雏莺在风中长成了,梅子在雨中肥大了。这里化用杜牧 风蒲燕雏老(《赴京初入汴口》)及杜甫红绽雨肥梅(《陪郑广文游何将军山林》)诗意。两句对仗工整,老字、肥字皆以形容词作动词用,极其生动。午阴嘉树清圆 ,则是用刘禹锡《昼居池上亭独吟》日午树阴正句意,清圆二字绘出绿树亭亭如盖的景象。以上三句写初夏景物,体物极为细微,并反映出作者随遇而安的心情,极力写景物的美好,无伤春之愁,有赏夏之喜。但接着就来一个转折: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 。正象白居易贬官江州 ,在《琵琶行》里说的住近湓江地低湿,溧水也是地低湿 ,衣服潮润,炉香熏衣,需时良多,费字道出衣服之潮 ,一费字既具体又概括,形象袅袅,精炼异常,则地卑久雨的景象不言自明。作者在这里还是感到不很自在吧 。接下去又转写:此地比较安静,没有嘈杂的市声,连乌鸢也自得其乐。人静句据陈元龙注云:杜甫诗人静乌鸢乐。今本杜集无此语。正因为空山人寂,所以才能领略乌鸢逍遥情态。自字极灵动传神,画出鸟儿之无拘无束,令人生羡,但也反映出自己的心情苦闷。周词《琐窗寒》云:想东园桃李自春,用自字同样有无穷韵味。小桥句仍写静境,水色澄清,水声溅溅,说明雨多,这又与上文地卑、衣润等相互关联。小桥外,溪不清澄,发出溅溅水声。似乎是一种悠然自得之感 。但紧接着又是一转:凭栏久,黄芦苦竹,疑泛九江船。白居易既叹 住近湓江地低湿,黄芦苦竹绕宅生 ,词人在久久凭栏眺望之余,也感到自己处在这地卑山近的溧水,与当年白居易被贬江州时环境相似 ,油然生出沦落天涯的感慨。由凭栏久一句,知道从开篇起所写景物都是词人登楼眺望所见。
 
  下片开头,换头年年,为句中韵。《乐府指迷》云:词中多有句中韵,人多不晓,不惟读之可听,而歌时最要叶韵应拍,不可以为闲字而不押,又如《满庭芳》过处年年,如社燕,年字是韵,不可不察也。三句自叹身世,曲折道来。以社燕自比。社燕在春社时飞来,到秋社时飞去,从海上飘流至此,在人家长椽上作巢寄身。瀚海,大海 。词人借海燕自喻,频年飘流宦海,暂在此溧水寄身 。既然如此,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姑且不去考虑身外的事,包括个人的荣辱得失,还是长期亲近酒樽,借酒来浇愁吧。词人似乎要从苦闷中挣脱出去 。这里 ,点化了杜甫莫思身外无穷事 ,且尽生前有限杯(《绝句漫兴》)和杜牧的身外任尘土 ,尊前极欢娱(《张好好诗 》)。憔悴江南倦客 ,不堪听急管繁弦 ,又作一转 。在宦海中飘流已感疲倦而至憔悴的江南客,虽想撇开身外种种烦恼事,向酒宴中暂寻欢乐,如谢安所谓中年伤于哀东,正赖丝竹陶写 ,但宴席上的急管繁弦,怕更会引起感伤。杜甫《陪王使君》有不须吹急管,衰老易悲伤 诗句 ,这里不堪听含有易悲伤的含意 。结处歌筵畔,承上急管繁弦。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则未听丝竹,先拟醉眠。他的醉,不是欢醉而有愁醉。丝竹不入愁之耳,唯酒可以忘忧。箫统《陶渊明传》:渊明若先醉,便语客:我醉欲眠,卿可去。词语用此而情味自是不同。容我二字,措辞宛转,心事悲凉。结语写出了无可奈何、以醉遣愁的苦闷。
句解
 
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地卑山近,衣润费炉烟
  黄莺的雏鸟在和风中长大了,梅子也在雨水的滋润下日益成熟。中午的时候,天阴沉沉的,树木更见美好,叶子清亮,给人珠圆玉润的感觉。风老莺雏,雨肥梅子,午阴嘉树清圆三句,固然是写景,但也点明了时令。溧水在长江南岸,背山而居,进入梅雨季节,湿气太重,身上的衣裳总是湿漉漉的,自然要花很多工夫在炉火边将它们烤干。贾谊《鵩鸟赋》里说谊既谪居长沙,长沙卑湿,谊自伤悼,以为寿不得长;白居易贬谪江州司马时所作《琵琶行》诗里说住近湓江地低湿。地卑衣润,暗寓贬谪之苦。然而,不说衣湿,而说衣润,便有许多情致。
 
人静乌鸢自乐,小桥外、新绿溅溅。凭栏久,黄芦苦竹,拟泛九江船
  偏居近山卑湿之地,难免心境萧条,来往宾客也很少。唯有乌鸦鸟雀往来,小桥流水,在新绿的掩映之下,欢快流淌。乌鸢,就是乌鸦。溅溅,是象声词,形容水流的声音。一个人百无聊赖,想起白居易《琵琶行》里黄芦苦竹绕宅生的诗句,此情此景也真是像白居易当年在九江写《琵琶行》的时候啊。拟字,在这里是似的意思。黄芦苦竹和九江船,自然是用白居易写《琵琶行》的典故。《琵琶行》序云:元和十年,余左迁九江郡司马。明年秋,送客湓浦口,闻船中夜弹琵琶者,听其音铮铮然有京都声。
 
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尊前
  下片转到说自家身世,感叹自己如社燕一般,年年奔波,四海漂流,终究还是寄人篱下。社燕,指春社之燕。古人以立春后第五个戊日为春社,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为秋社,燕子在春社飞来,秋社飞走,所以称社燕。瀚海,即是翰海,《史记索引》引崔浩语北海名,群鸟之所解羽,故云翰海。飘流瀚海,是说燕子漂流到边远寒荒之地。修椽,指房屋里的长梁,燕子一般选择在梁下做窝。身世已是如此了,还不如不考虑这些烦心的事情,还不如喝下眼前的这杯酒。尊前,同樽前,指酒樽之前。莫思身外,长近尊前八个字,自杜甫诗中来。杜甫《绝句漫兴九首》有云:莫思身外无穷事,且近生前有限杯。
 
憔悴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筵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
  对酒总是当歌,奈何借酒浇愁愁更愁,身为江南倦客的我,形容憔悴,酒筵上的急管繁弦之音,只能让我脆弱的内心更加不堪。有心思的人,是最容易喝醉的。我且豁出去吧,你们在酒席歌筵边,先给我准备好凉席和枕头,我醉了的时候,就让我一个人好好地躺一会儿。
 
创作背景
  宋哲宗元祐八年(1093年),周邦彦被贬任溧水县(今江苏溧水)县令,时年三十九岁,此词于游无想山时所作。
 
        周邦彦(1056年-1121年),中国北宋末期著名的词人,字美成,号清真居士,汉族,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历官太学正、庐州教授、知溧水县等。徽宗时为徽猷阁待制,提举大晟府。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多写闺情、羁旅,也有咏物之作。格律谨严。语言典丽精雅。长调尤善铺叙。为后来格律派词人所宗。旧时词论称他为词家之冠。有《清真集》传世。(原文来自古诗文;整理:吕西安;大秦岭文化旅游网;2018年5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