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热洛纳子爵 大仲马第一八章 达尔大尼央寻找波尔朵斯,却只找到了末司革东

来源:本站浏览:191次日期:2022-12-13 10:44:10

布拉热洛纳子爵 大仲马第一八章

达尔大尼央寻找波尔朵斯,却只找到了末司革东


当达尔大尼央确信德·埃尔布莱代理主教真的不在家,而且在默伦及其附近一带根本找不到他时,就毫不惋惜地离开了巴汕。他阴郁地看了一眼雄伟的沃城堡,这座城堡因为它的富丽堂皇引人注目,这富丽堂皇的气派也正是它以后被毁坏的原因。他象充满着怀疑和不信任的人那样抿紧嘴唇,一面用马刺刺他的花斑白马,一面说:


好,好,我还是去皮埃尔丰找最出色的人,找最富的银箱。再说我只需要这个,我的主意已定。


第三天上午达尔大尼央到达皮埃尔丰附近,旅途中的一些平凡之事我们就不向读者一一叙述了。达尔大尼央是从南特伊-勒-奥杜安和克雷西方向来的。他远远就看见了路易·德·奥尔良的城堡,这座成为王国领地的城堡由一个老年看门人守着。这是一座中世纪最完美的小城堡,二十尺厚的城墙,一百尺高的塔楼。


达尔大尼央沿着城墙走着,用眼睛打量着城堡的塔楼,然后朝山谷走下去。远处波尔朵斯的城堡呈现在他眼前,城堡位于一个大池塘旁边,紧靠一座美丽的森林。我们已经荣幸地向读者描绘过这座域堡,现在它还是这样,因此我们提一下就行。除了美丽的大树,把绿色的山坡染成金黄色的五月阳光,和伸向孔皮埃涅方向的一大片乔林,达尔大尼央发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一只后面有两个仆人推着,前面有两个仆人拉着的装着轮子的大箱子。这只箱子里有一样巨大的绿色与金黄色的东西,它被拉着,推着,行进在大花园里美丽的小径上。这东西从远处看是模糊一团,什么也不象;等稍近些看,象是一只被镶着金带子的绿色布套子蒙住的木桶;再近些看,象是一个人,更确切地说,象是一个不倒翁,整个下半身挤在箱子里,把箱子塞得满满的,再近些看,这人原来就是末司革东,象波利希内尔①一样白头发红脸膛的末司革东。


没错!达尔大尼央喊道,是这位亲爱的末司革东先生!


啊!…………那个胖子喊遭,啊!多么幸福!多么高兴!这是达尔大尼央先生!…………停住,混蛋!


这最后一句话是对推他和拉他的仆人们说的。箱子停住,四个仆人以军人的准确性同时摘下有条纹的帽子。然后在箱子后面排好了队。


噢!述尔大尼央先生。末司革东说,但愿我能跪下拥抱您!可是,正如您看见的,我成了个废人。


哎呀!我亲爱的束司革东,这是上了年纪造成的。


不,先生,~这不是上了年纪造成的,这是残废、是忧愁造成的。


忧愁,您,末司革东?达尔大尼央说,一面绕着箱子兜了一圈,你疯了,我亲爱的朋友?感谢天主!您象一棵三百年的老橡树那样结实。


啊,腿,先生,腿!忠实的仆人说。


什么,腿?


是的,它们不愿再支撑我了。


真是忘恩负义!不过我看,末司革东,给它们吃得不错啊!


唉!是的,在这方面它们没什么可责备我的,末司革东叹了口气说,对我的身体我总是尽力而为;我不是利己主义者。


末司革东又叹了口气。


末司革东这样叹气,莫非也想当男爵?达尔大尼央想。


我的天主!先生,末司革东说,摆脱了一个难受的念头,我的天主!您没忘记老爷,他一定非常高兴。


善良的波尔朵斯,达尔大尼央大声说,我渴望拥抱他!


啊!末司革东感动地说,我一定写信给他,先生。


什么,达尔大尼央大声说,你写信给他?


而且今天立即就写。


那么他不在这里?


不在,先生。


他在附近?他在很远吗?


唉!我怎么知道?先生,我怎么知道?末司革东说。


见鬼!火枪手跺着脚说,我多不走运!波尔朵斯是不喜欢出门的!


先生,没有人比老爷更深居简出的了…………可是…………


可是什么?


当一个朋友催促您…………


一个朋友?


唉!不错,那位可敬的德·埃尔布菜先生。


是阿拉密斯催促波尔朵斯?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达尔大尼央先生,德·埃尔布莱先生写信给老爷…………


真的?


一封信,先生,一封十万火急的信,使得这里闹翻了天!


把这些全告诉我,亲爱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不过首先把这几位先生打发走一会儿。


末司革东吼了一声:滚开,无赖!他精力充沛,不说话光吹口气也能把四个仆人立即吹得无影无踪。达尔大尼央坐在箱子架上,竖起了耳朵。


先生,末司革东说,老爷接到德·埃尔布莱代理主教的一封信,那是八九天以前的事;那天是什么之乐的日子呢?…………是田野之乐的日子;对了,是礼拜三。


田野之乐的日子,怎么回事?达尔大尼央说。


是这样,先生,我们这个美丽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快乐可以享受,我们都有点应付不过来,所以还得花点力气好好安排才行呢。


我非常佩服波尔朵斯办事的有条不紊!我可从来也不会有这样的主意。说真的,我可没有那么多的快乐。


我们有,我们,末司革东说。


那你们是怎样安排的,嗯?达尔大尼央问。


说来话长,先生。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问,再说您讲得很动听,我亲爱的末司革东,听你讲话的确是一种乐趣。


不错,末司革东很满意地说,虽然这种满意是由于对他的正确评价,不错,在老爷的采邑我进步很大。


我急于等着分享快乐,末司革东,我想知道我是否在一个好日了里来到了这里。


噢!达尔大尼央先生,末司革东忧郁地说,自从老爷走后,所有的乐趣也都跟着飞走了!


那么,我亲爱的末司革东。请您谈谈您的回忆。


您愿意我们从哪天谈起呢?


当然罗!从礼拜天开始,这是天主的日子。


礼拜天,先生?


是的。


礼拜天是宗教之乐:老爷去做弥撒,分发圣体,叫他平时的布道教士讲道和发表训示。这不是很有趣的,不过我们在等待巴黎的一位加尔默罗会②修士,他将在我们这儿主持布道,据说他讲得非常精采,这会使我们醒过来,因为现在的那位布道教士老使我们昏昏欲睡,所以礼拜天是宗教之乐。礼拜一却是世俗之乐。


啊!啊!达尔大尼央说,您怎么懂这个,末司革东?让我们看看世俗之乐吧。


先生,礼拜一我们去社交界,我们接见,拜访,大家弹奏诗琴③,跳舞,赋限韵诗,总之向夫人们表示敬意,恭维她们一番。


哟!真是风流之至!火枪手说,他需要使出他胸部肌肉的全部力量来帮助他克制住发笑的强烈欲望。


礼拜二是学者之乐。


啊!好!达尔大尼央说,什么叫学者之乐?讲得稍许详细点,我亲爱的末司革东。


老爷买了一个天球仪,等一会儿让我带您去看看,这么大的塔楼,除了他让人在天球仪上面留出的一条便道外,都给这个球挤满了,太阳和月亮都挂在细绳和铜丝上。这些东西都会转动,好看极了,老爷指给我看遥远的大海和土地;可我们不打算到那些地方去了。这学者之乐真带劲。


真带劲,说得对极了,达尔大尼央重复了一遍,那么礼拜三呢?


田野之乐,我已经荣幸地对您说过,骑士先生:我们瞧着老爷的绵羊和山羊;我们让牧羊姑娘随着芦笛和风笛的乐声跳舞,就象老爷图书馆里一本书上说的那样,这本书叫做《田园诗》,作者去世才不过一个月。


也许是腊康④先生吧?达尔大尼央接上说。


正是腊康先生,不过还有呢。我们在小河里钓鱼,之后我们在花丛中用午餐,这就是礼拜三。


哟!达尔大尼央说,礼拜三过得也挺愉快的嘛。那么礼拜四呢?这个可怜的礼拜四还能剩下些什么活动呢?


礼拜四也不错,先生,末司革东笑着说,礼拜四,体育之乐。啊!先生,真是有趣极了!我们让老爷的所有年轻侍从都来,然后我们让他们掷铁饼、角斗、赛跑。老爷象大家一样掷铁饼。当他打出一拳时,噢!多么不幸!


什么,多么不幸!


是的,先生,最后大家不得不放弃戴护手皮套的拳击,他打破别人的脑袋,击碎别人的牙床骨,捶穿别人的胸脯。这是一种很有趣的运动,可惜谁也不愿意再和他玩了。


这么说,他的手腕…………


噢!先生,比以前更有力了。至于腿,老爷感到有点不行,他自己也承认;可是腿劲都到胳膊上去了,因此…………


因此他能象过去那样把牛打死。


先生,比这还厉害,他能把墙打穿。最近在一个佃农家吃晚餐,您知道老爷是非常平易近人的,晚餐结束后,他开玩笑地朝墙上打了一拳,墙倒了,房顶塌了下来,三个男人,还有一个老太婆都给压死了。


天!主啊!末司革东,那你的主人呢?


噢!老爷!他的脑袋碰破了点皮,我们用修女们给的药水轻轻擦在他皮肉上。不过他的拳头一点没受伤。


一点没受伤?


一点没有,先生。


体育之乐,见鬼去吧!这些乐趣的代价可太大了,因为留下的是孤儿和寡妇…………


给了他们抚恤金,先生,老爷十分之一的收入就花在这上面。


让我们说说礼拜五吧,达尔大尼央说。


礼拜五,贵族和军人之乐。我们打猎,我们击剑,我们训练猎鹰,我们驯马。最后,礼拜六是精神之乐的日子。我们让脑子得到充实,我们观看老爷的雕塑和图画;我们甚至还写东西,画图;最后我们替老爷放炮。


你们画图,你们替老爷放炮…………


是的,先生。


我的朋友,达尔大尼央说,杜·瓦隆先生确实具有我知道的最灵敏、最可爱的头脑;不过我觉得你们忘了一种快乐。


哪一种?先生,末司革东焦急不安地问。


物质之乐。


末司革东满脸通红。


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垂下眼睛说。


我指的是欢宴,美酒,觥筹交错的晚会。


啊!先生,这些算不上什么快乐,我们每天都这样。


我正直的末司革东,达尔大尼央接着说,请原谅,不过你的生动叙述使我听得入了迷,忘了我们谈话的要点,那就是德·埃尔布莱代理主教先生写信给你的主人可能会说些什么。


的确,先生,末司革东说,各种快乐使我们忘乎所以。那么先生,下面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我听着,我亲爱的末司革东。


礼拜三…………


田野之乐的日子?


是的,那天收到了一封信,他从我手里接过信时,我已经认出了笔迹。


怎么样呢?


老爷读完信后大声喊道:‘快,备好我的马!我的武器!’


啊!我的天主!达尔大尼央说,又是一场决斗!


不,先生,仅仅是这几句话,亲爱的波尔朵斯,如果你愿意在埃吉诺克斯⑤前赶到,那就上路吧。我等您。


该死的!陷入沉思的达尔大尼央说,看样子事情很急。


我也这样认为。因此,末司革东继续说道,为了争取准时到达,老爷当天就和他的秘书出发了。


他会准时到达吗?


我希望这样。老爷是很高傲的,这您也知道,他不停地重复着说;见鬼!这个埃吉诺克斯又是谁昵,没关系,这家伙要是能在我之前赶到的话,那么准是他的马比我的好。


你以为波尔朵斯会先到达吗?达尔大尼央问。


我可以肯定。这个埃吉诺克斯不管他多么富有,他肯定没有老爷那样的好马。


达尔大尼央想笑但又忍住了,因为阿拉密斯的那封简短的信使他陷入沉思。他跟着末司革东,更确切地说,跟着末司革东的轮椅一直到达城堡;他在一张豪华的桌子旁坐下,人们尊敬他象尊敬国王一样。但是他从末司革东身上什么也得不到,这个忠实的跟班老是伤心落泪,事情就这样。


达尔大尼央在一张铺得极其舒适的床上睡了一夜以后,他反复思索着阿拉密斯那封信的意思,捉摸埃吉诺克斯和波尔朵斯的事务的关系;接着,他什么也没弄懂,仅仅是猜想关系到主教某一件风流韵事,才需要白天和黑夜相等。达尔大尼央象离开默伦、离开德·拉费尔伯爵府一样离开了皮埃尔丰。这会儿达尔大尼央有点儿忧郁,说明他心情不好。他低着头,两眼发直,神情恍惚,让两条腿垂落在马的两侧,在那种往往会产生极好的口才的沉思中自言自语:


没有了朋友!没有了前途!什么也没有了!我的力量就香我们过去的友谊一样已消失殆尽。噢!衰老已经来临,它,冷酷无情,把我青年时期的一切发亮的东西,一切充满香气的东西全包在丧事用的黑纱里,接着它把这美妙的包袱扔在肩上,带着它和剩下的东西走向死亡的无底深渊。


这个如此坚定勇敢地反抗着生活中的种种不幸的加斯科尼人,他的心在颤抖,刹那间天上的云在他看来是黑压压的,大地象墓地一样又滑又粘。


我去那儿?…………他心里说,我想干什么?…………一个人…………孤家寡人,没有家,没有朋友…………啊!他突然大声喊道。


他用马刺刺了一下马,马在皮埃尔丰吃的是颗粒饱满的燕麦,没有遇到一点不顺心的事,现在借此机会来高兴一下,一口气跑了两里路。


到巴黎去!达尔大尼央心里想。


第二天他直奔巴黎。


他这次旅行花了十一天工夫。


①波利希内尔:法国木偶剧中鸡胸驼背,红鼻子尖嗓子的滑稽人物。


②加尔默罗会:又称圣衣会。天主教托钵修会之一。十二世纪中叶创建于巴勒斯坦的加尔默罗山,故名。


③诗琴:十六到十八世纪盛行欧洲的一种乐器。


④腊康(1589--1670):法国诗人。


⑤埃吉诺克斯:法文为équinoxe,意为春分或秋分,在这一天白昼和黑夜的时日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