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计老人摇摇头,道:阿秀,咱们回去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我得去救他们。计老人道:你斗不过恶鬼的。李文秀道:不是恶鬼,是人。计老人忽然伸出左手,紧紧握住了李文秀的手臂,颤声道:阿秀,就算是人,他也比恶鬼还要可怕。你听我话,咱们回去吧,走得远远的。咱们是汉人,别在回疆住了,你和我一起回中原去。李文秀眼见苏普等三人越奔越远,心中焦急,用力一挣,那知计老人虽然年迈,手劲竟是大得异乎寻常,接连使劲,都是没能挣脱。她叫道:快放开我!苏普,苏普,会给他害死的!计老人见她胀红了脸,神情紧迫,不由得叹了口气,放松了她手臂,轻声道:为了这个哈萨克少年,你什麽都不顾了!李文秀手臂上一松,立即转身飞奔,也没听见计老人的说话。一口气奔到迷宫之前,只见苏普手舞长刀,正在大叫大嚷:该死的恶鬼,你害死了阿曼,连我也一起害死吧。阿曼死了,我也不要活了!我是苏普,你出来,我跟你决斗!你怕了我吗?他伸手去转门环,但心神混乱之下,转来转去都推不开门。
苏鲁克在一旁叫道:苏普,傻小子,别进去!苏普却那里肯听?李文秀见到他这般痴情的模样,心中又是一酸,大声道:阿曼没有死!苏普陡然间听到这句话,脑筋登时清醒了,转身问道:阿曼没有死?你怎……怎麽知道?李文秀道:迷宫里的不是恶鬼,是人!苏普、苏鲁克、车尔库三人齐声道:明明是恶鬼,怎麽是人?李文秀道:这是人扮的。他用一种极微细的剧毒暗器射死了马匹和人,伤痕不容易看出来。他脚下踩了高跷,外面用长袍罩住了,所以在沙地中行走没有脚印,身材又这麽高,走起来这麽快。她另外有两句话却没有说:我知道这人是谁,因为我认得他放暗器的手法。在死马和那青年的尸体上,我也已找到了暗器的伤痕。这些解释合情合理,可是苏鲁克等一时却也难以相信。这时计老人也已到了,他缓缓的道:我知道是厉害的恶鬼,大家别进迷宫,免得送了性命。我是老人,说话一定不错的。苏普道:是恶鬼也罢、是人也罢,我总是要去……要去救阿曼。他盼望这恶鬼果真如李文秀所说是人扮的,那麽便有了搭救阿曼的指望。他又去旋转门环,这一次却转开了。
李文秀道:我跟你一起去。苏普转过头来,心中说不出的感激,说道:李英雄,你别进去了,很危险的。李文秀道:不要紧,我陪著你,就不会危险。苏普热泪盈眶,颤声道:多谢,谢谢你。李文秀心想:你这样感激我,只不过是为了阿曼。转头对计老人道:计爷爷,你在这里等我。计老人道:不!我跟你一起进去,那……那人很凶恶的。李文秀道:你年纪这样大了,又不会武功,在外面等著我好了。我不会有危险的。计老人道:你不知道,非常非常危险的。我要照顾你。李文秀拗不过他,心想:你能照顾我甚麽?反而要我来照顾你才是。当下五个人点起了火把,寻著旧路又向迷宫里进去。
五人曲曲折折的走了良久。苏普一路上大叫:阿曼,阿曼,你在那里?始终不听见甚麽声音。李文秀心想:这是把他吓走了的好。说道:咱们一起大叫,说大队人马来救人啦,说不定能将那恶人吓走。苏鲁克、车尔库和苏普依计大叫:阿曼,阿曼,你别怕,咱们大队人马来救你啦。迷宫中殿堂空廓,一阵阵回声四下震荡。
又走了一阵,忽听得一个女子尖声大叫,依稀正是阿曼。苏普循声奔去,推开一扇门,只见阿曼缩在屋角之中,双手被反绑在背後。两人惊喜交集,齐声叫了出来。
苏普抢上去松开了她的绑缚,问:那恶鬼呢?阿曼道:他不是鬼,是人。刚才他还在这里,听到你们的声音,便想抱了我逃走,我拼命挣扎,他听得你们人多,就匆匆忙忙的逃走了。苏普舒了口气,又问:那……那是怎麽样一个人?他怎麽会将你捉了来?阿曼道:一路上他绑住了我眼睛,到了迷宫,黑沈沈的,始终没能见到他的相貌。苏普转头瞧著李文秀,眼光中满是感激之情。
阿曼转向车尔库,说道:爹,这人说他名叫瓦耳拉齐,你认……他一言未毕,车尔库和苏鲁克齐声叫了出来:瓦耳拉齐!这两人一声叫唤,含意非常明白,他们不但知道瓦耳拉齐,而且还对他十分熟悉。
车尔库道:这人是瓦耳拉齐?决计不会的。他自己说叫做瓦耳拉齐?你没听错?阿曼道:他说他认得我妈。苏鲁克道:那就是了,是真的瓦耳拉齐。车尔库喃喃的道:他认得你妈?是瓦尔拉齐?怎怎麽会变成了迷宫里的恶鬼?阿曼道:他不是鬼,是人。他说他从小就喜欢我妈,可是我妈不生眼珠子,嫁了我爹爹这个大混蛋……啊哟,爹,你别生气,是这坏人说的。苏鲁克哈哈大笑,说道:瓦耳拉齐是坏人,可是这句话倒没说错,你爹果然是个大混车尔库一拳打去。苏鲁克一笑避开,又道:瓦耳拉齐从前跟你爹爹争你妈,瓦耳拉齐输了。这人不是好汉子,半夜里拿了刀子去杀你爹爹。你瞧,他耳朵边这个刀疤,就是给瓦耳拉齐砍的。众人一齐望向车尔库,果见他左耳边有个长长的刀疤。这疤痕大家以前早就见到了,不过不知其来历而已。
阿曼拉著父亲的手,柔声道:爹,那时你伤得很厉害麽?车尔库道:你爹虽然中了他的暗算,但还是打倒了他,把他掀在地下,绑了起来。说这几句话时,语气中颇有自豪之意,又道:第二天族长聚集族人,宣布将这坏蛋逐出本族,永远不许回来,倘若偷偷回来,便即处死。这些年来一直就没见他。这家伙躲在这迷宫里干什麽?你怎麽会给他捉去的?阿曼道:今朝天快亮时,我起来到树林中解手,那知道这坏人躲在後面,突然扑了过来,按住我嘴巴,一直抱著我到了这里。他说他得不到我妈,就要我来代替我妈。我求他放我回去,我说我妈不喜欢他,我也决计不会喜欢他的。他说:『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总只你是我的人了。那些哈萨克胆小鬼,没一个敢进迷宫来救你的。』他的话不对,爹,苏鲁克伯伯,你们都是英雄,还有李英雄,苏普,计爷爷也来了,幸亏你们来救我。车尔库恨恨的道:他害死了骆驼,桑斯儿,咱们快追,捉到他来处死。李文秀本已料到这假扮恶鬼之人是谁,那知道自己的猜想竟完全错了,不禁暗暗惭愧,实不该冤枉了好人,幸好心里的话没说出口来,又想:怎麽这个哈萨克人也会发毒针?发针的手法又一模一样?难道他也是跟我师父学的?苏鲁克等既知恶鬼是瓦耳拉齐假扮,那里还有什麽惧怕?何况素知这人武功平平,一见面,还不手到擒来?车尔库为了要报杀徒之仇,高举火把,当先而行。
计老人一拉李文秀的衣袖,低声道:这是他们哈萨克人自己族里的事,咱们不用理会,在外面等著他们吧。李文秀听他语音发颤,显是害怕之极,柔声道:计爷爷,你坐在那边天井里等我,好不好?那个哈萨克坏人武功很强的,只怕苏……苏鲁克他们打不过,我得帮著他们。计老人叹了口气,道:那麽我也一起去。李文秀向他温柔一笑,道:这件事快完结了,你不用担心。计老人和她并肩而行,道:这件事快完结了,完结之後,我要回中原去了。阿秀,你和我一起回去吗?李文秀心里一阵难过,中原故乡的情形,在她心里早不过是一片模糊的影子,她在这大草原上住了十二年,只爱这里的烈风、大雪、黄沙、无边无际的平野、牛羊,半夜里天铃鸟的歌声……计老人见她不答,又道:我们汉人在中原,可比这里好得多了,穿得好,吃得好。你计爷爷已积了些钱,回去咱们可以舒舒服服的。中原的花花世界,比这里繁华百倍,那才是人过的日子。李文秀道:中原这麽好,你怎麽一直不回去?计老人一怔,走了几步,才缓缓的道:我在中原有个仇家对头,我到回疆来,是为了避祸。隔了这麽多年,那仇家一定死了。阿秀,咱们在外面等他们吧。李文秀道:不,计爷爷,咱们得走快些,别离得他们太远。计老人嗯、嗯连声,脚下却丝毫没有加快。李文秀见他年迈,不忍催促。
计老人道:回到了中原,咱们去江南住。咱们买一座庄子,四周种满了杨柳桃花,一株间著一株,一到春天,红的桃花,绿的杨柳,黑色的燕子在柳枝底下穿来穿去。阿秀,咱们再起一个大鱼池,养满了金鱼,金色的、红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你一定会非常开心再比这儿好得多了……李文秀缓缓摇了摇头,心里在说:不管江南多麽好,我还是喜欢住在这里,可是……这件事就要完结了,苏普就会和阿曼结婚,那时候他们会有盛大的刁羊大会、摔角比赛、火堆旁的歌舞……她抬起头来,说道:好的,计爷爷,咱们回家之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计老人眼中突然闪出了光辉,那是喜悦无比的光芒,大声道:好极了!咱们回家之後,第二天就动身回中原去。忽然之间,李文秀有些可怜那个瓦耳拉齐起来。他得不到自己心爱的人,又给逐出了本族,一直孤零零的住在这迷宫里。阿曼是十八岁,他在这迷宫里已住了二十年吧?或许还更长久些。
瓦耳拉齐!站住!突然前面传来了车尔库的怒喝。李文秀顾不得再等计老人,急忙寻声奔去。
走到一座大殿门口,只见殿堂之中,一人窜高伏低,正在和手舞长刀的车尔库恶斗。那人空著双手,身披白色长袍,头上套著白布罩子,只露出了两个眼孔,头罩和长袍上都染满了血渍,正是前两晚假扮恶鬼那人的衣服,自便是掳劫阿曼的瓦耳拉齐了,只是这时候他脚下不踩高跷,长袍的下摆便翻了上来缠在腰间。
苏鲁克、苏普父子见车尔库手中有刀而对方只是空手,料想必胜,便不上前相助,两人高举火把,口中吆喝著助威。
李文秀只看得数招,便知不妙,叫道:小心!正欲出手,只听得砰的一声,车尔库右胸已中了一掌,口喷鲜血,直摔出来。苏鲁克父子大惊,一齐抛去手中火把,挺刀上前,合攻敌人。两根火把掉在地下兀自燃烧,殿中却已黑沈沈地仅可辨物。
李文秀提著流星锤,叫道:苏普,退开!苏鲁克伯伯,退开,我来斗他。苏鲁克怒道:你退开,别大呼小叫的。一柄长刀使将开来,呼呼生风。他哈萨克的刀法另成一路,却也是刚猛狠辣。只是瓦耳拉齐身手灵活之极,蓦地里飞出一腿,将苏普手中的长刀踢飞了。
李文秀忙将流星锤往地下一掷,纵身而上,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长刀,刷刷两刀,向瓦耳拉齐砍去。她跟师父学的是拳脚和流星锤,刀法并未学过,只是此刻四人缠斗,她锤法未臻一流之境,一使流星锤,非误伤了苏鲁克父子不可,只得在拳脚中夹上刀砍,凝神接战。苏鲁克失了兵刃,出拳挥击。
瓦耳拉齐以一敌三,仍占上风。
斗得十馀合,瓦耳拉齐大喝一声,左拳挥出,正中苏鲁鼻梁,跟著一腿,踢中了苏鲁克的小腹。苏鲁克父子先後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原来瓦耳拉齐的拳脚中内力深厚,击中後极难抵挡,苏鲁克虽然悍勇,又是皮粗肉厚,却也经受不起。
这一来,变成了李文秀独斗强敌的局面,左支右绌,登时便落在下风。
瓦耳拉齐喝道:快出去,就饶你的小命。李文秀眼见自己若撤退一逃,最多是拉了计老人同走,苏普等三人非遭毒手不可,当下奋不顾身,拼力抵御。瓦耳拉齐左手一扬,李文秀向右一闪,那知他这一下却是虚招,右掌跟著疾劈而下,噗的一声,正中她左肩。李文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便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一招『声东击西』,师父教过我的,怎地忘了?瓦耳拉齐喝道:你再不走,我要杀你了!李文秀忽然间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叫道:你杀死我好了!纵身又上,不数招,腰间中了一拳,痛得抛下长刀蹲下身来,心中正叫:我要死了!忽然身旁呼的一声,有人扑向瓦耳拉齐。
李文秀在地下一个打滚,回头看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原来计老人右手拿著一柄匕首,展开身法,已和瓦耳拉齐斗在一起。但见计老人身手矫捷,出招如风,竟是丝毫没有龙锺老态。
更奇的是,计老人举手出足,招数和瓦耳拉齐全无分别,也便是她师父华辉所授的那些武功。李文秀随即省悟:是了,中原的武功都是这样的。
计爷爷和这哈萨克恶人都学过中原的武功,计爷爷原来会武功的,我可一直不知道。眼见二人越斗越紧,瓦耳拉齐忽然尖声叫道:马家骏,你好!计老人身子一颤,向後退了一步,瓦耳拉齐左手一扬,使的正是半招声东击西。计老人却不上他当,匕首向右戳出,那知瓦耳拉齐却不使全这下半招声东击西,左手疾掠而下,一把抓住计老人的脸,硬生生将他一张面皮揭了下来。
李文秀、苏鲁克、阿曼三人齐声惊呼。李文秀更是险些便晕了过去。
只见瓦耳拉齐跳起身来,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都踢中在计老人身上,便在这时,白光一闪,计老人匕首脱手激射而出,插入了敌人的小腹。
瓦耳拉齐惨呼一声,双拳一招五雷轰顶,往计老人天灵盖猛击下去。李文秀知道这两拳一击下去,计老人再难活命,当下奋起平生之力,跃过去举臂力格,喀喇一响,双臂只震得如欲断折。霎时之间,两人势成僵持,瓦耳拉齐双拳击不下来,李文秀也无法将他格开。
苏鲁克这时已可动弹,跳起身来,奋起平生之力,一拳打在瓦耳拉齐下颏。瓦耳拉齐向後掼出,在墙上一撞,软倒在地。
李文秀叫道:计爷爷,计爷爷。扶起计老人,她不敢睁眼,料想他脸上定是血肉模糊,可怖之极,那知眼开一线,看到的竟是一张壮年男子的脸孔。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大了些,只见这张脸胡子剃得精光,面目颇为英俊,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下,看来一片惨白,全无血色,这人不过三十多岁,只有一双眼睛的眼神,却是向来所熟悉的,但配在这张全然陌生的脸上,反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李文秀呆了半晌,这才啊的一声惊呼,将计老人的身子一推,向後跃开。她身上受了拳脚之伤,落下来时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说道:你……你……计老人道:我我不是你计爷爷,我我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说道:不错,我是马家骏,一直扮作了个老头儿。阿秀,你不怪我吗?这一句阿秀,仍是和十年来一般的充满了亲切关怀之意。
李文秀道:我不怪你,当然不怪你。你一直待我是很好很好的。她瞧瞧马家骏,瞧瞧靠在墙上的瓦耳拉齐,心中充满了疑团。
这时阿曼已扶起了父亲,替他推拿胸口的伤处。苏鲁克、苏普父子拾起了长刀,两人一跛一拐的走到瓦耳拉齐身前。
瓦耳拉齐道:阿秀,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为什麽不走?他说的是汉语,声调又和她师父华辉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没想,当即脱口而出:师父!瓦耳拉齐道:你终於认我了。伸手缓缓取下白布头罩,果然便是华辉。
李文秀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抢过去伏在他的脚边,叫道:师父,师父,我真的不知道是你。我我起出猜到是你,但他们说你是哈萨克人瓦耳拉齐,你自己又认了。瓦耳拉齐涩然道:我是哈萨克人,我是瓦耳拉齐!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汉人?瓦耳拉齐道:我是哈萨克人,族里赶了我出来,永远不许我回去。我到了中原,汉人的地方,学了汉人的武功,嘿嘿,收了汉人做徒弟,马家骏,你好,你好!马家骏道:师父,你虽於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惊,道:计爷爷,你……他……他也是你师父?马家骏道:你别叫我计爷爷。我是马家骏。他是我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起来到回疆,半夜里带我到哈萨克的铁延部来,他用毒针害死了阿曼的妈妈……他说的是汉语。李文秀越听越奇,用哈萨克语问阿曼道:你妈是给他用毒针害死的?阿曼还没回答,车尔库跳起身来,叫道:是了,是了。阿曼的妈,我亲爱的雅丽仙,一天晚上忽然全身乌黑,得疾病死了,原来是你瓦耳拉齐,你这恶棍,是你害死她的。他要扑过去和瓦耳拉齐拼命,但重伤之馀,稍一动弹便胸口剧痛,又倒了下去。
瓦耳拉齐道:不错。雅丽仙是我杀死的,谁教她没生眼珠,嫁了你这大混蛋,又不肯跟我逃走?车尔库大叫:你这恶贼,你这恶贼!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杀死车尔库,但这天晚上车尔库不知道那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找寻车尔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可是我们在一家哈萨克人家里借宿,主人待我很好,尽他们所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不到车尔库,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露他的秘密,定要杀了我灭口。他逼得到实在狠了,於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射了三枚毒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今日总教你与在我的手里。马家骏对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学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针没射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点儿臭功夫,也射得死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做了一个老人,就是怕师父没死。只有这个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逃回中原去。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连踢中两下,内脏震裂,已然难以活命,活过头来看瓦耳拉齐时,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没至柄,也是已无活理。自己在回疆十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那知他两人恩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你……你既然知道他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甚麽不立刻回中原去?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後……以後可得小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於没了声息。
(原文来自金庸全集;整理:吕西安;大秦岭文化旅游网;2018年1月9日)